藩国雀巢赏析潜伏的艺术

读完吴昕孺老师的短篇小说《刺客》，不禁发呆半天。再回过头来读，心中浮出两个字：潜伏，对，这篇小说就是潜伏的艺术。

故事其实很简单，一个乡间少年在解放前夕随大表哥到长沙做了印刷厂的学徒，最后竟然成功刺杀屠杀地下党员的敌军警备司令刘志辉，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可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津津有味地读完以后，还让人愿意再读几遍，反复品味。究其原因，我觉得是因为吴老师把这个刺客潜伏得不留痕迹，潜伏得恰到好处。

先来看两个细节的潜伏吧。

小说是第一人称来写客户（中间商）的资金回笼不了的，我是来自乡间的一个不会读书、无所事事又不愿意找老婆的十七岁少年，少年视角，这是吴老师最拿手的。少年来到大城市，潜伏在大表哥家的阁楼里。乡下少年充满了好奇，白天在印刷厂做学徒，晚上就在这个阁楼里打量古老的长沙城，这个小小的阁楼竟然给少年无限的舒适和自由，唯一的遗憾是城里没有鸟，让这个弹无虚发的弹弓高手每天都手痒痒的。我不经意地读着这些，要知道，弹弓高手，在乡下少年里比比皆是哦，却没有料到这个弹弓里潜伏着成为一种凶器的可能。

少年学徒的捡字房潜伏在印刷厂二楼北边顶部一件黑黑的小屋子里，黑屋子是很适合潜伏的。师傅是个平凡的怪老头，师傅高超的捡字技术在师傅师傅捡“刺”字里呈现无疑，关于这个“刺’字，还伴随着师傅手到字来的讲解：左右结构、立刀偏旁、八划…..在师傅的讲解里，我开始读的时候并不在意，读到最后才回味到，在这个小小的“刺”字的立刀旁里是潜伏着一种杀气的。

弹弓、刺字字模，我就这么不经意地读着，读到最后，在报童的叫卖声里，我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这个少年刺杀了那个杀死五名地下党员的警备司令刘志辉。少年到底是如何成功刺杀刘志辉的，所有细节都在黑夜里潜伏，只有一句从报童嘴里爆出：夺命利器竟是一枚“刺”字字模，据专家分析，凶手是一名印刷厂工人，凶器可能是弹弓之类。读完这个结局再回头领悟前文的弹弓高手、“刺”字字模，这两个细节潜伏得多么自然，多么不留痕迹啊。这种恰到好处的潜伏又让读者对少年刺杀的成功深信不疑。

弹弓高手、刺字字模，这两个细节只是成功刺杀的两个重要道具而已，还有一种更深的潜伏，那就是人的潜伏。

首先是师傅，在一间小小而幽暗的捡字房里，一个笨笨的显得老旧的却干净的老头，却在黑暗幽深的房子里发出耀眼的光，以至于作者觉得师傅工作不是靠头上的灯光照耀的，而是靠自己的光照耀的。这种光像一把火，慢慢地烘烤着少年。

在少年送信的另一端，在浏正街99号警备司令部宿舍，潜伏着一个美丽的人张姐。张姐之美丽，我们无从知道都被吴老师潜伏了，只知道她旗袍开口处露出好看的大腿侧面，张老师是什么人，我们也无从知道，只知道张姐给的梨又香又甜让少年舍不得吃。

其实，在少年的身边，天天潜伏着一位革命者，那就是大表哥。大表哥把他带到城里，大表哥总是用力地点头微笑，总是和少年心灵相通。但是这些都只是作为一个善良正义的表哥而有的。大表哥那些革命素质一直潜伏着，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浮出水面。

还有很多很多的革命者，他们在少年半夜撒尿的那个半夜都浮出水面：师傅、大表哥、大表嫂、瘦高个……原来，被捕的张姐是地下党电台负责人，原来平凡的人群里潜伏着那么多的革命火种，他们终于要燃烧了，要行动了。

师傅、张姐、大表哥、大表嫂……这些人的潜伏都不足为奇，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地下党员，地下党，自然是要潜伏的，最奇怪的是这个来着乡间的懵懂村里就得挂两块牌子少年，一头扎进长沙城里的茫茫人海，他经过了怎么样的心里路程，成为一个勇士，成为一个无名英雄呢？他经过了什么样的感情起伏？这些在小说里都是潜水的。但是我们又可以从少年不时潜出水面的几个跳跃式镜头里，寻找心迹。

镜头一：在长沙接头，看见大街上的激愤的游行队伍，高高举起的横幅，少年向大表哥询问解放是怎么回事。解放就是不杀人，这样笨拙的带着乡下少年的淳朴的理解让大表哥笑得厉害，从此，解放两个字就那么很自然地潜伏到少年的心中。他知道解放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人们在为了解放而奋斗。

镜头二：三个月后，少年的诚实可靠得到师傅的认可，师傅让他送信，他没有拒绝，而且做得特别乐意，他冥冥之中知道师傅不是一个坏人。虽然他带着少年的好奇在第五次送信的时候，偷看了那张折纸，但是他完全没有恶意。所以当他被张姐发现的时候，囧得无地自容。少年的天真可爱浮出水面。他不好意思想不送信的时候，又被师傅的一句“干大事”鼓舞着胜利完成任务。其实，他在自己都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在做一个地下党员的工作了。

镜头三：半夜起来撒尿的少年，隔着门缝惊讶地偷听，大表哥他们这些地下党员的对话等于是给少年上了一堂深明大义的政治时事课，因为这一听，他对这些地下党的工作一下子明白了，默认了，赞许了，而且心里已经有了自己行动的方向。

三个镜头，不要太多，已经让我们有迹可循，有据可信了。

最后的潜伏是最有意思的，最艺术的。

有了方向，少年就开始行动了。在捡字房没有找到师傅，脚随心移，来到偷听到的刺杀行动的地点之一大观园，他找到凤凰台，观望“夜来香”，安安静静的“夜来香”毫无动静，因为肚子饿，少年又折回大表哥家里找吃的，碰到大表嫂告知行刺失败的消息，大表嫂让少年回乡下，大表嫂还把少年当未成年人呢，哪里知道少年已经不是那个腼腆的乡下孩子了，少年心事当拿云。

我们不知道少年做出这个伟大的刺杀行动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当他知道刺杀不成功身边的亲人都牺牲了时的心情如何，不知道那一夜他是如何潜入夜来香附近，如何拿出弹弓高手的绝招，架上那个刺字字模……这诸多的不知道都被吴老师潜伏了过去。

我们只知道一场暴雨翻天覆地而来袭击少年的心；只知道他看完地上那张写着刘志辉杀害六名地下党员的报纸以后，把张姐给的那个最大的舍不得吃的梨连同梨核吞进肚子里；只知道第二天雨过天晴，少年在城里游荡一天，直到黄昏听到报童的叫卖才放心归去，留给这个城市一个迷糊的背影；只知道此后长沙和平解放，少年没入人海，在乡间娶妻生子，少年心中一直有个灿烂的1949。

看完这个结局，我常常要傻傻地怀想，想象少年那天在在看到报纸以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哦，不对，也许是在捡字房里吧，因为少年抓了一把字模出门，我还在脑海里构思刺杀的细节，或者想象人们会不会去寻找这个无名英雄，或者想象少年在老了以后，无数个夜里还在回味那一夜只有自己知道的惊心动魄，甚至想象新中国一直在寻找这个报上的刺客，但是少年一辈子都不提，想象少年老了的时候，经过要再回到凤凰台看一看，怀念师傅、张姐、大表哥……

我们的想象为什么这么多，感慨为什么这么多，是因为吴老师巧妙的潜伏给读者极大的想象空间，我们可以给出种种猜测，这样一来，小说就变得有了更多意思，有了一种扩 ，有了更多的容量，让我们看完以后还唏嘘不已，看完以后对少年生出钦佩之情，看完以后对长沙城的历史有了一种亲切感，看完以后不由得不珍惜今天的美好，看完以后甚至痛恨现在的那些贪官……

就这样，读了几遍《刺客》，深感吴老师的高明，他正是在这种约隐约现的叙述里，深谙潜伏之道，该潜到水底的时候连个泡也不出，该浮出水面的时候动作迅猛干净，绝不拖泥带水，勾起读者无限的感概和想象，看完了还想回头去翻看。有时候，我觉得那些潜出水面的情节就像很多电影镜头：那个张姐送给少年的又大又香的梨子，张姐手中的鸽子折纸，这些应该是特写镜头；还有慢镜头：南食店旁边的地上捡起的报纸，写着”中午一点，大表哥他们和四个受伤的党员以及张姐，一并在十字岭就地正法。报纸看完，在空中飞呀飞,还有在大雨中，少年脑海里又飞过那支鸽子这应该是虚实相生的那种镜头，梦幻一般……

我想，吴老师的”“潜伏”水平这么高，这也许和吴老师是个诗人有关，诗歌里的留白在这篇小说里成了一种潜伏的艺术，诗歌的跳跃性就成了不时浮出水面的行文节奏，整篇小说看来就完全避免了平铺直叙，把一个简单的故事写得跌宕起伏、多姿多彩、回味无穷，读者甚至可以一边读一边在脑海里再创造，实在是一种享受。

这些本事我等是学不到的，不过可以欣赏。

共 21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篇独特的赏析文章。作者读了一篇名叫《刺客》的短篇小说，被《刺客》作者的小说语言深深感染。“刺客，是潜伏的艺术。”小说，也有“潜伏”的艺术。《刺客》就是这样写的，字里行间无不暗含着“潜伏”的艺术。“城里没有鸟，弹无虚发的弹弓高手每天都手痒痒的。”“技术高超的捡字师傅对‘刺’字字模手到字来的讲解” 师傅、张姐、大表哥、大表嫂……一干潜伏着的人。总之，用“潜伏”的语言艺术写了一个潜伏的故事。作者反复品味，我们也津津有味了。。：大慰

1楼文友： 00:24:47 意思写得很明了。色调上不够明快。或者再严肃点，像篇论文。或者再感性些，多点渲染。

问好作者！

2楼文友： 10:00:09 大慰老师辛苦了！谢谢你高明的按语和推荐。评论我最不喜欢写得像论文的。更多渲染，我再怎么写，总是不能超过作者。哈哈！

楼文友： 18:52:47 使用独具特色的视点写赏析文章，这是个成功的尝试。作者文笔活泼成熟，选题有吸引力有可读性。很喜欢。问好。

回复 楼文友： 10: 4: 6 谢谢岁月的欣赏，我确实是想打破一下评论的框框，可惜挂在这里无人欣赏，也不肯加精，你的鼓励算是雪中送炭！